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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技高一筹

冯楚微把一切尽收眼底,但笑不语。对着身后不知疲倦的王尚食道,“你也下去吧,我好多了。”

王尚食应着,又道,“娘娘若是觉得奴婢侍候得还中用,奴婢愿意常常来侍奉。”

“你有这心很好,只是,你若是来侍奉了,你那尚食局该怎么办”

这番别有深意的对话,叫下面众人都提起心来,王尚食脸上也显露出纠结的神态。

冯楚微欣赏够了众人脸上惊疑不定的神色,才笑着道,“你且安心下去吧,我派个昭元殿小宫婢去学学就成了。”

王尚食期期艾艾的退回了下面。众人被这一通张驰有度的折腾,早没了之前要强的心劲。田尚宫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平静不过一瞬似的,大殿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众人侧目,冯楚微抬眼看去,锦娘匆匆的走上前来,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锦娘走上前,悄然在皇后耳边低语。冯楚微面色渐渐冷凝,甚至压抑不住怒火,要抡起茶盏砸了。锦娘和侍墨忙一前一后扶住她,林嬷嬷上前从她手里取下茶盏,苦劝着,“娘娘,大喜的日子,不宜动怒。”

可怜的六尚局掌事,不,五位,纷纷再次下跪。众人看向牢牢坐在位置上沉静不语的田尚宫,神情惊疑不定。她这是犯了多大的事

“好,好得很!这永昌宫里还没有一位嫔妃入住,便能生出这么些歹毒的事端,真是让本宫大开眼界!”冯楚微坐了下来,一个示意,侍墨上前,把田尚宫掀跪到殿前。

“田氏,你现在还有什么可辩解的吗”

田尚宫抿了抿唇角,恨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锦娘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道,“田尚宫难道以为那严女史不能起身作证不成不巧,奴婢刚刚带了太医署的人,把人救醒了。”

田氏猛的抬起头来,意识到事有不对。

两个宫婢扶着一个孱弱小娘子走上殿来,那人走路虽然偏偏倒倒,却是始终未倒下去,甚至能在宫婢的搀扶下,盈盈下拜,“奴婢严氏,见过皇后娘娘。”

田尚宫恶狠狠的盯着这严女史,语无伦次的呵斥道,“好大胆子,没有召见你敢来昭元殿!”

严女史不接田尚宫这茬,端正的磕头,从怀里掏出几本册子,朗声道,“奴婢司珍司女史严氏,举报上官,尚宫局田尚宫贪赃枉法、杀人灭口!此乃其贪赃的罪证。”

原来,这严女史乃是司珍司专管文书的女史,日常巡查库房金线银钱损耗与实际对不上号,细一探究,隐隐绰绰都有愿尚寝局掌事,现任尚宫局掌事田尚宫的影子。

踌躇了几日,严女史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准备誊抄一份上报,却不想前夜被人打晕在房里。随后房间燃起了大火,虽然人被救出来了,却是昏迷不醒。

锦娘接着道,“奴婢带人赶去司珍司时,严女史已经是奄奄一息了。又查证得知,这严女史被救出来之后,根本不曾问罪,便被丢在房里,没有请太医署的人看诊。

刚刚太医署把人救醒,道,若是以严女史现在的情况,二十板子足以要了其性命。

奴婢又拘了监室几个预备行刑的太监,他们都得到了指示,若是惩治严女史便要使那最阴毒的手段,不消十板子就能把人打坏了。”

后宫之中,六局二十四司历来少人管束,以次充好、虚开瞒报损耗之事时有发生。但涉及到纵火、杀人灭口之事却是骇人听闻,众掌事此刻都恨不得缩成鹌鹑样。

冯楚微自座上走了下来,绕着田尚宫走了一圈,啧啧称奇,“田尚宫这一石二鸟之计真是好手段,既借本宫的手灭了口;又凭白的给本宫造了杀孽。日后若追究出来,轻则本宫定个失察的罪名,重则便是草菅人命。”

“若不是此事涉及到责罚宫人,本宫慈悲,不愿无故伤人,多问了几句,几乎要被你框进去了。”冯楚微几句话便推脱了自己一开始怀疑的缘由。

李承晏在里间听得火起,大步走了出来,吩咐道,“把这奴婢押入监室严加审问!在宫里纵火行凶这等谋逆大罪岂是她一人能完成的其背后一定另有主使!”

得,皇帝一句话便把这案子提到了新的高度,礼部田侍郎一族估计有得忙活了。

冯楚微也懒得再追问其他,看着面前齐整整跪着的众人,冷肃道,“本宫知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也没打算把你们一个个都提溜出来涮洗干净,前程往事不予追究。

只一条,望你们知晓,本宫掌过一府、号令一族、统帅一军。你们使那些欺上瞒下的手段之前,最好先掂量掂量脖子上脑袋是不是够硬。”

众人连道不敢。于是这第一次召见女官,便在一片寒光凌冽下落幕了。过后好长时日,永昌宫安静的如同冷宫一般。

料理完此间事宜,回到内室,冯楚微看了锦娘一眼,主仆两人自有默契。

锦娘上前服侍着拆开她头上繁复的发髻,有些后怕的道,“半月前奴婢进宫打理这昭元殿陈设的时候,严女史求告到面前来,把奴婢吓了一大跳,这世上怎会有那样吃里扒外的奴才。

还是主子英明,将计就计、引蛇出洞。那田尚宫干出这样疯狂的事来,真是其心可诛!”

冯楚微不置可否,“利令智昏罢了。”

主仆俩看似轻描淡写的问答,却是在向一旁斜倚在榻上的李承晏解释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们才接手宫务多久,之前救下严女史、在田尚宫身旁安插人手挑唆、引诱其铤而走险等等手段并不算严密,又哪里能瞒得过心思深沉的皇帝。

李承晏挥退了众人,摩挲她有些僵硬的脖颈,徐徐按摩着,“这事你别管了,没那么简单,事涉前朝。”

冯楚微诧异的看向他,两人的视线在镜子里交缠。

李承晏拿她没有办法,多说了两句,“严女史的兄长是京郊万年县的县丞,政绩突出。我刚想提拔人进刑部,便出了这事。我怀疑前朝也有人掺合了此事。”

冯楚微收回了目光。还真是意外呢,后宫之中自有规则,积年下来如铁桶一般。她要收回权柄,需得打破平衡,正思索从哪里入手,前就有严女史前来投诚,还带着真材实据。

哪里就有这么巧的事呢

“严女史是你的人。”冯楚微一脸肯定。

李承晏亲了亲她的头顶,“我只是在她来求告的时候替她指了条明路罢了。后宫的事自有皇后做主。”

冯楚微垂下眼眸,在这人面前,她的心机手段总是无所遁形,不由得让人气闷又有些不安。

李承晏把人揽到腿上坐定,目光直视,不容其逃避。“阿微,你在谋划这些手段的时候,但凡告诉我一句,严女史的身份便不会是秘密。你我之间夫妻一体,为何不能坦诚相待呢。”

他的目光清澈,映出她脸上有些慌乱的神色。冯楚微下意识想躲,却躲不开他绵密的纠缠。他一下下啄吻着,轻缓,不带半分,却又带着不容错辨的情意。

他这样的赤诚,倒衬托的她别有用心了。

她下意识的脱口而出真实想法,“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你不能做到,怎敢要求我对你坦诚相待!色衰爱弛之时,我又如何自处!”

李承晏愉悦的笑,终于逼得她有一星半点的实话。在她要恼怒的边缘,正色道,“你又怎知我不能做到这世上能逼迫我的除了你还有谁”

他把最柔软的心思都摊开来展示给她,“阿微,我的真心你要吗”

李承晏那句话一直萦绕在耳边,帝王的真心她敢要吗要得起吗那可是要打破自我保护的壁垒,付之以真心作为等价交换。

冯楚微心思辗转复杂,有一团邪火堵在心里。夜里身体的欢愉能得片刻的疏解,事后,他全然信赖的安稳睡颜更惹得她心烦意乱。

白日间她这通邪火就全然发泄到宫务上去了,梳理宫规、编纂核对后宫名册等等。

她放了一些快到年龄的宫婢、女官出宫。空闲下来的职位不另行增补,变相的裁汰繁杂的官职。又明确了各级女官的职责,责任到人。这样一来,度过了前期的慌乱,人手虽然少了,各司其职,没了互相推诿,却反倒轻松了。

前期雷霆手段的余威还未散去,众人也就不敢有什么抱怨。

冯楚微偶尔也会与他说说日间处置宫务的手段,磕磕绊绊的算是表明了一丝诚意。李承晏听着,不时还指点几句,有几分锦瑟和鸣的意味。

可还不够,李承晏有一搭没一搭的拍哄着搁在胸口上睡着的她。一场酣畅淋漓的之后,他脑子更清明了。

她现下睡着了也是规规矩矩的,是怕睡梦之中透露出的什么不得了的事吗与楚家往来传书,频繁提到一个词“科举考试”又有何深意

她终究对他有所保留。

腊月二十四,滴水成冰的日子,司礼监两老宫人在安宁坊溜达着,物色人选。年前宫里赶着放出了一批女宫人。御前伺候的,圣上又不喜欢用女官。一时之间,宫里的太监竟然缺了不少空。

这安宁坊是长安城最偏最穷之地。也只有在这种地方,那些活不下去的人才会狠下心来,割去是非根,进宫求一碗饭吃。

不过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的,年纪太大了的不成,外形丑陋的也不成。寻寻觅觅,看了几处人竟没一个合适的。

路边屋檐下蜷缩着一个身影,一宫人踩到其手脚差点跌跤,上去就要踹人家,却看到这人露出一张俊秀的面容,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子。他敛下了不忿的神情,把人推醒,“想不想吃饱穿暖”

那小子大概是饿傻了,反应迟钝,半天没有动静,只眼珠子间或动一动,显示是个活物。

老宫人也不恼,从隔壁店里买了两个热腾腾的胡饼,上有芝麻,内里有肉馅,煎得焦黄酥脆。自己吃一个,把另一个丢到那小子怀里。

那小子像是十天半个月没吃过东西似的,三两口就把一个烧饼啃下肚,直噎得翻白眼。缓过劲来以后,那双眼睛死死盯着宫人手里的半个饼子。

“还想吃吗”

那小子点点头,视线随着那饼子移动。

“跟我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吃喝不愁。”

另一个宫人一直在一旁观察,这时候插嘴了,“这小子木呆呆的,别不是个傻子或是哑巴吧这要是带回宫,你我都要吃瓜落了。”

“你叫什么名字吱一声,我才能带你走。”

半晌的,那小子才小声的开口,“衡,衡郎。”

两宫人交换一个满意的神色,能听懂人话,不是哑巴,长得也清俊,正是个好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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