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送上了拜帖,主人家不论是不是要接客,都要送回回帖。
不接客的话,要给客人讲清楚这么做的原因,毕竟人家郑重其事地送来了拜帖,你不能接待客人,也得回信告罪一下。
接客的话,就要定好接待的时间。送拜帖的行为看似是脱裤子放屁,但事实上却是客人对主人的尊重,突然登门,很容易打扰到主人的。
张文瓘的拜帖上,说明他前来拜访,是有朝中要事,要一起商量一下。至于郝处俊,则只说是来探讨学问的,这一看就是托词。
“商量朝中要事”
一边往嘴里塞着寡盐少味的晚饭,李贤对这句话困惑不已。
按理说自己只是一个王爷,还是藩王,如何能跟侍中一起商量朝瓘这个等级,还能达到“要事”这个形容词的高度,绝对不是什么小事儿,说不准就是皇帝级别的大事。
这种级别的大事,是能私下里讨论的就算着急,恐怕也应该是送到皇宫里,交给皇帝决断吧
放下拜帖,李贤看向守在门口的李荇,开口问道:“李荇,你怎么看待这件事给本王说实话。”
食不言寝不语这条古训,李贤并没有打算遵守。
对于雍王时不时的不守规矩,李荇已经习惯了,干脆忽略了这一点,回答说:“回殿下,依奴婢看,或许他们是受了陛下的命令,前来考校您的。”
虽然已经有了猜测,但从李荇的嘴里听到,还是更能坚定答案。
也只有这个原因了,否则以张文瓘和郝处俊的身份地位,断然不可能对他这个王爷如此上心。位高权重到了他们这个程度,轻易不能投机,一旦作出了选择,成功还好,失败只会顷刻间跌入万丈深渊。
大唐的饭食,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况且,习惯了晚饭少吃的李贤,面对这么多的晚饭,实在是吃不下去。
不过既然吃剩的饭,也会被下人分发吃掉,不会浪费,李贤也就不在意了。
干脆放下筷子,起身走到了书案后,盘腿坐下,开始写回帖。
“张侍中,拜帖”
写了几个字,李贤就苦笑着将信纸撕得粉碎,丢进了火盆。
后世带来的强大习惯,还不是章怀太子的记忆能够影响的。提笔写字,他很自然的就由左及右,横着写字了,就是写出来的字,也是简体。
不过好在前一世,他就喜欢毛笔字,还特意学习了楷书,就是不知道如唐朝人一般书写,会不会好看
字的形,人的脸。
在这个遥远通讯基本靠信的时代,字写得好不好就是一个人的脸面。
堂堂雍王,要是字写得一塌糊涂,可就丢脸了。
不过好在以前的积累,是有用的。虽然没有方格,只有白纸,但李贤还是将一篇回帖写好了。
见雍王已经写完一篇,李荇走过来,小心地将回帖拿到一边,用抹布将纸上多余的墨迹吸干,小心翼翼的等着它晾干。
又是一篇给郝处俊的回帖写完以后,李贤才想起来一个很严重的事情,忍不住问李荇:“李荇,本王的仪杖还在眉县,没有带回来,你说这俩人来拜访本王,本王不出动仪杖,是不是很失礼啊。”
仪杖,同样是一个贵族的脸面。遇到正式出行,或者迎接重要客人的时候,都要出动仪杖的。
李荇想了想,摇头说:“仪杖从来都是相互的,他们怎么说也是外臣,虽然官居高位,但是没有爵位。您就不一样了,您是王爵,值得您出动仪杖的,只有德高望尊、且得是国公起步的人才行。
依奴婢之见,您要是出动仪杖,没准儿,侍中和中书令,反而会望风而逃。如果您想表现对他们二人的尊重,只要打开正门,在正门处相迎就是了。”
李贤点点头,将回信交到了李荇手里,命他派人送过去。
开正门和到府门处迎接,也是一种方法。府邸的正门,历来只有家主一人可以行走,护卫和其余家人只能走侧门。至于仆役,那就只能走后门了。遇到身份相当或者高一些的人来,打开正门迎接,也是一种尊重。
想到这里,李贤不由地揉了揉太阳穴。
身处古代就这一点不好,涉及到面子活儿,上到皇帝下到寻常官员,都要为了这个头疼。二者的区别或许就是寻常官员贵族,需要自己头疼,皇帝却有一整个礼部帮着他头疼。
不过当王爷,也有挺多的好处,其中之一,就是做事情不需要亲力亲为,只要吩咐下去就好。比如此时铺在床铺上的棉花被褥,还有荞麦枕头,他不过是交代清楚了怎么做,李荇就领命离开,一个下午的时间,就把成品送了过来。
躺在棉被里面,李贤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裘皮被褥在这个时代,依旧是贵族才能享受到的东西。但是,习惯了羽绒被的李贤,总觉得半夜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鸭绒想要收集有点困难,但是棉花就不一样了。棉花在大唐属于高档品,寻常人家根本用不起。装穷达人杜甫就有一句“布衾多年冷似铁”。??
杜甫究竟是不是装穷,那是史学家考证的事情,但是毫无疑问,这家伙也是属于用不起棉花的人之一。
当然,这个用不起的人的范畴,自然不包括王爷。
躺在温暖舒适棉被里面,虽然今天白天接受了惨无人道的摧残,身心俱疲,李贤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